水滴

作者／LITTC

「Ellen！妳這幾天有沒有跟Bibi連絡？」焦急的男聲透過空氣，伴隨著手機的雜訊傳來。
「你跟她最近不是感情挺好的，怎麼向我要人啊？」受話的這一端一副漠然。
「吼，講一下是會怎樣…妳知不知道她人在哪啦？」小政不耐地吼著。
「這麼大聲幹麻！我怎麼會知道啦？Bibi不是天天會跟你報告行程？你這傢伙給我老實說，你到底有沒有在玩弄人家阿？」
「什麼玩弄人家！我跟她是好朋友，出雙入對不行喔！？」
「媽的…你不要看她那樣，她蠢得有夠笨的，你這不要臉的花心鬼最好是給我離她遠一點我警告你！」
「嘖…廢話少講行不行…妳到底知不知道她去了哪啦？」
「是怎樣？她失蹤了喔？」
「…也沒有啦…三五天沒聽到她的消息覺得怪怪的…」
「三五天！！我上次見到她都不知道民國幾年！怎樣…她現在跟你比較好喔！」
「ㄟ…我剛剛不就說了我們是好朋友嗎？？嘖…不知道是跑到哪裡去…妳幫我打個電話給她好不好？」
「你自己不會打喔？幹麻叫我打電話給她？」
「唉呦！我不能打電話給她啦！妳幫我找一下，找到了有賞啦！」
「神經病喔！你們兩個到底在搞什麼碗糕？！」

在墾丁一段無人的沙灘上，一個瘦小的身影默默地望向海平面。風是溫柔的，挾帶著溼氣纏繞著女孩纖細的髮梢。
她是Bibi ，五天前一時衝動在台北車站跳上客運就來到了墾丁看海，她太需要海的安慰了，遼闊的大海會演奏自然的交響樂，刷-刷-地隨著潮起潮落平靜她的心靈。
天藍色的小熱褲是夏天的代表物，白色的貼身背心在她身上說不上性感，反而有些清新乾淨的舒爽。只是她的表情是憂鬱的，在她心裡藏著很複雜的思緒，讓最遲頓的路人也識趣地繞路而行。

「嗨…」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Bibi 拿起一直緊握在手中的白色貝殼機，按下快速鍵接通了台北那一端焦急的小政。
「Bibi！怎麼這麼多天都沒打電話給我？！Ellen有跟妳聯絡嗎？」
「Ellen？…我這幾天都沒有開這隻手機阿…」
「ㄟ？妳怎麼怪怪的…我還以為妳跟我一樣24小時待機的？」
「…我…在想事情…」
「…想什麼事情…我還以為我們最近感情很好…有什麼事情怎麼不跟我說？」

很多時候兩個人之間的相處，單方面的感覺只能做個參考。即便是結褵多年的夫妻，也可能完全不了解對方，每天同床異夢著。就好像他們倆的關係，朋友以上戀人未滿，再怎麼樣地交心了吧…也總是不斷地彼此懷疑著…

「小政…」Bibi嚶聲拉出一聲呼喚，像是依賴撒嬌，又充滿遲疑。
「嗄？」小政猛不及回應。
「我很想你…」
「唉…妳傻瓜啊…想就想啊，幹麻一副快哭的樣子嘛…」
十個男人有九個害怕女人的眼�\，小政也不例外，趕緊柔聲安撫Bibi。
「乖喔！我今天晚上去陪妳睡？」
「嘻…好啊，但你要來墾丁才可以…」
「什麼，妳不會是在墾丁吧？為什麼？」

「…你來墾丁陪我…好不好…？」
「小姐啊…我最近工作很忙耶…一定要我下去嗎？妳打算什麼時候回來台北？」
「……」
「我不是不願意去陪妳喔！妳知道的嘛…我最喜歡陪妳了…嘿嘿…我想說好幾天沒見面，妳也該想我了吧？」
「……你來墾丁陪我…好不好…」
「…小Bi…是發生了什麼事嗎？妳這樣子我還蠻擔心的…」

掛了電話，小政以最快的速度買了機票直飛高雄。他知道自己是在乎她的，從很久很久以前，他們只是朋友的時候開始。不過他對自己沒信心啊…沒信心能給她幸福，也對自己沒把握，沒把握能真心對一個女人太久。
他不知道怎麼會不小心越過了朋友的界線？有了肉體的關係之後，心靈的羈絆就加深了…那跟先有了肉體關係，卻沒有心靈上感情基礎的那些女人，對他來說是有極大的不同的。全世界的女人只有她不�\哭！她一哭就會害他也跟著心慌。

星期五的下午兩點，台北飛往高雄的飛機旅客稀稀落落，他想吃點什麼鎮定自己的神經，用力一扯卻將整袋的日本米果灑了一地。他向前來收拾混亂的空姐迭聲抱歉，大嘆了一口氣復而坐下…
半個小時，在心亂如麻的他感覺起來有如七小時會議般漫長。
究竟這女人是發生了什麼事啊？？同樣的問題伴隨著千萬種他的胡思亂想，凝聚成椎心的尖刀猛地突刺…
真沒辦法想像到了高雄還得搭車飆向墾丁！這女人真會找麻煩，早知道應該叫她到機場來跟他會合的，對她的擔憂已經逼得他連多一秒都不願意等待了！

「Bibi…妳到底在哪裡啊…」他照著她電話中的指示來到了這片沙灘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了。吹來的海風有幾分寒意，他有點冷，更怕在這裡久候多時的Bibi會受到風寒。

他看到她了…她是這麼的瘦小，好像下一刻就會融化在廣闊的藍色大海中。原本皮膚就白皙的她，似乎又更無血色了。到底在搞什麼，連照顧自己都不會嗎…這個蠢女人啊！他將西裝外套脫下，輕輕地走到她身後給她披上，然後故作瀟灑地在她的旁邊坐下。問他為什麼要刻意地裝做不在乎嗎？沒有為什麼啊…只是習慣吧…

「哼…沒想到墾丁離台北也不是很遠嘛…妳居然會自己跑來看海也不叫我！」焦慮的心情在看到她之後已然放鬆大半，但他仍舊不甘心自己死去那麼多的腦細胞，責備著她的恣意妄為。

身上突然多了件外套，Bibi聽到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這麼多天來反覆的思念和煩惱，都來自於這個男人啊！她眼眶乍紅，�\水卻被意志用力地鎮壓住，她好想不顧一切地抱著他哭泣啊！為什麼不行呢？就怕他以為她像其他女人一樣愛依賴人，轉身就決定拋棄了她…

「哼…這麼多天沒看到我也沒見你消瘦半分…連通電話也不打給我…憑什麼看海這麼浪漫的事情我要叫你來殺風景啊！」
「…嘖…這樣說話很不可愛喔…」惹得他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
「不可愛嗎…當然是不會有你其他女朋友那麼可愛…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了…」
「…幹麻這樣說…我…唉呦…我不是來陪妳了嗎！妳幹麻給我臉色看啊…」
聽到他這麼說，她咬著下唇不發一語。是沒錯…她最最希望、最最想要的就是看到他的臉，聽見他的聲音…，現下他都活生生坐在她旁邊，很給面子地想哄她了，她怎麼還是管不住自己的舌頭呢…話就如同一把刀，既無情也傷人不是嗎！

「…不要不說話嘛…隨便罵罵我也好啊…妳這樣真的很反常ㄟ…」
「…小政…我問你一件事你真的要認真回答…」
「呃…好啊…請說…」
「…我…你…唉…你到底有幾個女朋友？」
「嗄？？什麼..妳幹麻這樣問啊…」
「你不要管這麼多嘛！就快點老實回答我啊！」
「唉呦…妳這要我怎麼回答啊…」

她眼神一黯，泫然欲哭的那模樣著實嚇到了他…。他們倆的相處模式是這樣的，總是嘻嘻鬧鬧，永遠開開心心，從來沒有嚴肅的話題需要去煩惱，就算已經是固定上床的朋友也從不干涉彼此的交友狀況。
「…這很難回答嗎？！」她有些氣惱了…，這男人當真以為一個女人可以毫不在意地將身心奉獻給一個男人嗎？她不是不想要獨佔他，只是如果獨佔他就代表失去他，那她寧可就這樣偶而地擁有他…只要事情能一直那麼完美而沒有出現變化…
「…也…不是很難回答…」他給的答案依舊模糊。

Bibi和小政不發一語，四顆眼珠直勾勾地望向即將與黑天連成一線的海平面，沉默，是風雨欲來前的轉捩點。
「妳為什麼突然想知道？」小政終於戳破這緊繃的沉默。
「…你想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先來個假的好了…」
「有一天有個女人，說她有了你的孩子，已經三週了，問我跟你是什麼關係…」
「哈，那妳說啥？」
「我說我是你媽內定的媳婦，她想要你的人的話可以，要名份的話絕無可能…」
「哈…所以…這是假話…那真話咧？」
「有一天我接到一個女人電話，說你要當爸爸了，問我是不是打算跟你結婚，如果沒有的話一定要馬上告訴她…」
「噯……怎麼真話跟假話聽起來一樣？」
「我也搞糊塗了，所以問你，你到底有幾個女朋友？」
Bibi嚴肅地看著小政，今天，她一定要知道答案。因為這關係著一個女人的幸福和一個小生命的未來，而這個女人就是她，那個小生命就在她的肚子裡，一個未成型的胚胎，還沒意識到自己正面臨著危急存亡的關頭。

「…如果你這些女朋友裡面，有人跟你說她懷孕了，那你會怎麼辦？」小政的態度即將左右她的決定。她或�\會拿掉小孩然後從此消失在他的世界裡，或者…
他的態度卻一如往常地屌兒啷噹：「如果有人跟我說她懷孕了，我會叫她去找別的男人認帳！一定不會是我的baby啦！」

她的眼�\在這個時候毫不客氣地流下來。
是了…她早就知道這個男人是如此地遊戲人間，她怎麼會傻到以為自己有能力改變他呢？她的眼�\…只有眼�\還有力氣表達她全身的悲傷…，她的心也蓄滿了�\水，不斷地哭泣著…哭泣著…

「喂！幹麻哭這麼傷心啊！我話還沒說完啊…」
他抓著她的頸輕輕地以額相碰觸，吐出來的話一字字都像是會被她吃下去…
「…如果是妳跟我說有了的話…」他笑著，用厚實的指腹抹去她的�\珠。「我、會、拜、託、妳、嫁、給、我！」
「…真的假的…？」忽然地，Bibi的眼�\像被鎖緊的水龍頭，一滴水也不流了。她無意識地摸摸自己的眼角，感覺有點殘留的溼氣，不過眼睛倒是腫得睜不太開…
Bibi轉頭睞了小政一眼，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反應，也不知道該不該對他說的這句話當真…只好眼勾勾地望著對面的他，臉上表情千變萬化…

小政雙手捧住Bibi嬌小的頭顱，嘴角含笑地說：「嘻…我要作爸爸了喔？」
只見Bibi拼命地點頭。
「妳…要作媽媽了喔？」Bibi再次拼命地點頭。
「妳…懷了我們的孩子了喔？」Bibi像做錯事的孩子尷尬地望著地上的沙，毅然決然地再次點了頭。

小政猛地用力給Bibi來了個連續的強吻，之後半抱半拉地扶起這個獨自杵在沙灘半天的小女人。
「走了啦，孕婦！坐在這邊冷到我兒子誰賠啊！」小政的眼眶有些泛紅，不過嘴上的笑容倒是大得很明顯。

…我兒子？
聽到小政沒正經的形容詞，Bibi的腮幫子鼓起了笑意，腹部充滿了溫暖的感覺。她擦乾眼�\，心底好笑著自己這麼多天來的懷疑與絕望，她一直知道自己是深愛著這個男人的，所以才會如此這般地在意他的反應。

他們有了愛的結晶了。
聽說，男人是不會讓自己不愛的女人懷孕的。
每次跟他做愛的時候，她能夠明顯地感受到他對她的呵護，也從來不堅持要什麼保護措施。
她可以就這樣相信他，跟著他一輩子嗎？她愛嬌地勾著小政的手，暫時，她只想要依賴著他，直到永久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