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

作者／零三二二

「我曾養了隻兔子，在十二歲的那一年，結果牠死了，也同是在我十二歲的那一年。」
她說了開頭，也同時說出了結尾，那是她唯一對十二歲時所留下的重要記憶，但似乎也什麼都不重要的內容。

我不記得十二歲的那一年在我身上發生過什麼事，甚至連「真的」有沒有經過那一年我都不清楚。搞不好是因為我在那年沒吃到好吃的蛋糕或是沒有死了什麼令我不想吃蛋糕的緣故吧。

「我不記得當時我有沒有哭，不過我記得我妹妹曾經在她親愛的小狗死去的那個晚上，躲在棉被裡啜泣得令我睡不著，直到我實在是受不了了，就掀開了她的棉被狠Ｋ了她一頓，結果他哭得更大聲，更理所當然了，而我更難睡，也被母親Ｋ了一頓。好笑的是，隔天鄰居媽媽看見我們姊妹兩個眼睛都哭腫了，還直對我媽說我兩姊妹真是重感情呀，「才一隻小狗而已哪！」，我媽什麼也沒說，只說以後什麼都不養了，免得煩人。哈！」

我在想，若以後有人問我何時學會騎腳踏車或學會游泳或懂了什麼之類的，我都讓它聚集的發生在十二歲好了，因為每個人都有那樣的歲月，而我想讓那年比較豐富也有趣些。希望那年有個地震或來個大水災之類的，或�\會更好吧？不過我得先查查歷史上的那一年才行。

「我妹妹的小花，就是那隻狗的名字啦，掛掉的那一年，我倒是不記得我幾歲了。我只記得她一直哭一直哭的……但是連墳，連那種小小的墳都沒有，就被我媽一邊唸，一邊不知怎麼樣的處理掉了。有一年我妹像個小大人似的，在某次祭拜神明時，還說要燒些紙錢給小花呢！結果又被我媽唸了一頓。現在長大了，有時在家庭聚會中還會被提起讓大家哈哈大笑著，而我妹每次都說那是虛構的故事，她才不會那樣說呢！只承認有為了小花之死哭過。」

那是她在民國幾年所發生的事呢？而我的兒時記憶發生在民國幾年跟幾年之間呢？甚至我對死亡的第一次「真的」有感覺是發生在何時？對象又是哪位呢？
「生本來就是為了面臨死亡。」我記得某人這麼說過，但是接下來那位某人又說了什麼我卻不記得了，確實有接下去說什麼呀，因為那一句話可不是那位某人臨終之前的話呀！「和平、奮鬥、救中國！」才是呀，啊！或�\是因為那某人不是我知道的偉人吧？那「某人」到底是……誰？

「當然我的記憶裡可不是都是悲慘的事物，我的確也遇見過很多美好的事物，也記得很清楚喲！只是…只是那些美好的事物，我都有可能會再遇到，而不會消失似的等著我再讓它發生一次。其實所有的事，都好像會類似性的重複且不斷的發生，只是差別在那事件跟我們本身的距離有多接近而已吧？」

或�\越接近我們自己所發生的事件，記憶就會越深吧，也或�\事件發生的時間因為離我們比較近，所以感受也比較強烈吧？就像剛走出電影院那樣，片段總是在腦海中迴盪，交錯著過去所看過的類似影片，比較似的產生著對眼前剛剛發生的情感，用力抓些過去模糊中最深刻的印象，參混在目前的狀況，疊上去的，增加著目前的重量。啪！就像在打空中會令人發癢的蚊子一樣。

「小時候不管好的壞的記憶，都好像可以『沒關係』的記得，並用『當時真天真』那樣的帶過去，然而一旦知道自己已經是成年人了，就得承擔並記得要去忘記才能讓接下去的事情來發生呢。人年紀越大，越要懂得活得像小孩般的單純，卻不能天真。」

我們之所以知道「天真」，是因為我們已經變成了大人，「天真」是屬於大人的名詞，我們追求單純，是因為我們在孩童之時根本不知道那是多麼幸福的事，甚至連幸福是什麼當時也不清楚，所以「單純」基本上也是大人在玩的遊戲。雖然我們都有過「真的」天真與單純那樣的歲月。

「所以我必須承擔我成為「大人」卻因為天真而犯下的過錯，我想選擇單純的過接下來的生活。」
所謂的「大人」都好像認為只有承擔一切而已喔！好像都認為要如何讓自己笑著活下去才是重點。
「所以妳打算把孩子拿掉？」我問眼前這個在十二歲時身邊死了隻兔子的女「大人」。
「對於我接下來要過的日子，這個『我認為』決定是對的。」她像個了不起的大人般說著。

「因為妳是大人了，所以可以選擇生命的存在或不了？有權利去處理什麼都不懂的『生命』了呢！」我很殘忍的對她說著，其實這件事情我就像找不到十二歲記憶那樣無知，卻像個大人那樣什麼都了解般的說著。

「你不懂！你不知道這些日子，我一直夢見那隻兔子的眼睛，好大好圓…好黑。我不知道我現在要做什麼才是對的……」她似乎像是躲在黑暗的被窩裡哭泣的說著。
「我懂……」我說。
啪！我忽然的給了她一巴掌！她看也不看我一眼的放聲大哭起來。
我忽然覺得她妹妹應該跟她長得很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