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

作者／駱小紅

隔天一早，宿醉中的我被老媽搖醒，
「幹嘛啦…」
「起來起來，妳昨晚是去幹什麼了，為啥人家紅著眼睛找上門？」老媽壓低了聲音猛推我。
「什麼跟什麼啊！」還搞不清楚狀況，
「阿文的新娘子在外面啦！快點起來。」

被老媽硬生生挖起來，我只得隨便換個衣服，連妝都沒化，頭髮也亂七八糟。隨便在浴室裡洗了一把臉，努力回想，昨晚除了說話，我還做過什麼？

「發生什麼事嗎？」我一頭霧水地跟阿文的「準老婆」玉芬到我家花圃去說話。她腫著一雙眼睛，
「阿文打電話給我，突然說要再考慮一下婚事…妳可以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嗎？為什麼會這樣？本來都好好的，只是因為妳回來就變成這樣？離婚禮只剩下一個禮拜耶…」

「天啊！」我望著她，突然說不出話來。難道我要老實跟她說，昨天晚上，我除了吻了阿文，還…

當下我在心裡暗自幹譙，以後絕不能再偷喝老爸的老酒，酒後果然會亂性…阿文那傢伙一開始是被我嚇住，他曾經試著拒絕我，可是，他怎麼「盧」得過我…他畢竟是男人，又喝了我爸的烈酒，哪裡受得了我的引誘？

一開始是我主動吻他，當他回吻我的時候，換我嚇到了…這傢伙，真是可怕的接吻高手啊！吻得我七暈八素的…本來是我主動到後來變成我想繞跑…當時只覺得，如果就這樣下去我一定脫不了身了。我喜歡他，有一點點愛他，可是絕沒愛到為他留在這裡…然後我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我的理智告訴我，不可以這樣…而且，他已經要結婚了！

「噢，我的天啊，我在幹什麼？」我忍不住衝口而出，玉芬仍然睜大著眼看我。
「玉芬，他一定是鬧著玩的啦…妳別想太多，這叫婚前症候群…」我握住玉芬的手，心裡一邊幹譙自己白癡，一邊盤算該如何善後。

這不是電影，只是我任性的結果。

「我要回台北了。」傍晚時，我收拾好行李準備離去。
「才回來又要走？」老媽一臉莫名其妙。
「對啦對啦…公司有急事要處理，我得趕回去…」
「拎爸去廟仔口開講還沒回來耶…」
「沒關係啦，下次回來再陪他啦！」我開了大門出去，果不其然，阿文已經等在那裡。

整個天空是火紅的，太陽要下山了。
「不是要我騎車送妳去車站，」
「走走路吧，我現在變重了，怕你喘死到時結不了婚。」
「開車送妳去妳又不要，不知道妳在想什麼。」
我尷尬地咧嘴笑，那部休旅車…是昨晚我們「酒後亂性」的現場耶，我怎好意思再坐上去？
「我沒在想什麼…阿文，祝你幸福…謝謝你。」我低下頭，看著自己髒得一遢糊塗的converse。
「妹仔，」阿文突然停下腳步。
「嗯？」
「妳後悔嗎？」

夕陽下的阿文，跟小時候一樣。其實他不帥，可是他很好，配試驗所之花的玉芬，其實是郎才女貌。
「不後悔。雖然你很好，可是我們不適合。」我說謊。

其實我很後悔…沒有了阿文，我去哪裡找一個像他對我這麼好的男人？從小我就習慣了身邊有他，就算自己孤身在台北，至少我知道家鄉還有他在等我…那種無形的安全感，讓我可以安然渡過每一次的人生缺口…。我一直不清楚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直到昨晚我們忍不住越過那條界線…噢，天呀，我才發覺我跟他連在床上也如此契合。

It's too late. 本來我確實想過要他悔婚…可是見到玉芬，我又覺得自己太自私。我破壞的，絕不止是阿文的人生，還有另一個完全無辜的女孩。

「我覺得自己是個魔女…。你要是愛了我，會倒八輩子的霉。」
「昨晚…」阿文欲言又止。
「呵，昨晚的事我已經忘了、過去了。阿文…其實我想過了，以前我太任性了，也�\趁這次機會學著長大吧。你一直很包容我…我卻都在傷害你…」眼�\忍不住流出來，阿文握住我的肩膀，
「妳是我的親人啊。」
「還要回來喝喜酒嗎？」送我走的時候，阿文問，
「會。我答應玉芬要來看她成為最美的新娘…我答應她了。」

其實我只是告訴她，我會帶我「真正的伴侶」回來證明我跟阿文真的沒可能。

「白癡呀妳，特地叫我來鄉下吃喜酒、就為了幫妳收拾善後喔？」一週後，跟我合租同一間公寓的雪柔陪我吃完喜酒，北上坐火車時一邊抽煙一邊碎碎唸，白色的煙霧很快被列車之間的風捲出去，
「還叫我演妳的拉子女友，真是夠了。」

當她回過頭來見到我�\眼朦朧，卻也忍不住噤了聲。認識我這麼久，她沒見過我為誰流�\。

從阿文身上我理解了一件事。那就是，不管在台北、還是鄉下，也不管選擇的路是什麼，我們的人生裡除了自己，還有很多很多的別人。我們不可能一輩子任性，只想到自己要的幸福是什麼。因為我們的生活是由�\�\多多的其他人一起構成的。

比起我，玉芬更適合阿文。如果我真的為他好，就應該放手，只是這樣。

「也�\妳愛他吧，不過，妳更愛的是自己。有時不管你怎麼愛，都得要接受那只是個無言的結局。」
「靠妖，別學小說裡的句子啦。」啐了她一口忍不住笑出來，我感到自己吃到鼻涕，於是掏出紙手帕擦擦臉。

車門外的風景，就像往事一樣飛逝，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