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

作者�孆聹~鯨魚

秋天的寂寞感，有時候是因為太潮溼的關係。

Paul Simon的《Still crazy after all these years》，是搞搖滾樂的長髮男人最喜歡的一首歌。

29歲的男人醉酒時，總是胡亂唱起這首歌。
偶爾，在她的耳垂輕輕地吹氣；偶爾，深深嘆息。

男人常說：「能夠在青春時死去的偶像，都是最美好的。」

於是，James Dean、Marilyn Monroe、Jimi Hendrix、Jim Morrison、Kurt Cobain……都成了男人口中最熟悉最美好的景色。

永遠的叛逆小子，詹姆士狄恩James Dean，只拍過幾部電影；永遠的性感女神瑪麗蓮夢露Marilyn Monroe，死因仍是一個謎；吉他之神Jimi Hendrix、The Doors主唱Jim Morrison；Nirvana主唱Kurt Cobain……都因為嗑藥、自殺或不滿這世界，離開，沒有人能夠解惑。

她，才21歲，人世間風風雨雨的感情，如同霧中風景。安哲羅普洛斯的《霧中風景》是一部悲傷的電影，一年後，她才找到這部片子的DVD。

男人不習慣對小自己八歲的女孩說露骨心事，約好去看星子的某個深夜，意外提起自己17歲的青春，那是關於山上某一段路的第11棵樹，當年17歲的他吻了21歲的她……。

「然後呢？」她問。
「沒有然後。」男人笑了，不肯說。

那一刻，山上的樹，在移動的車窗外，模糊地像恣意的炭筆素描。

男人沒說完的回憶，從此，也像炭筆畫的流雲，無意識遮住她每一樁新戀情，從指尖到手腕到胸口，絲一樣纏繞著，喘不過氣。

昨天午后，可愛的男孩溫柔地對她微笑，她莫名心痛不已。

陽光如此燦爛，楓紅如此奪目，感覺如此憔悴，秋天的寂寞感，有時候是因為太潮溼的關係，心口不知不覺長滿黴菌，每一吋擴張，都充滿侵略感；每一吋襲擊，都矛盾痛楚。

跟男孩指尖相觸、微笑相抵、溫度互傳，之後又之後。

21歲的男孩潮紅臉，一字一字說：「我•喜•歡•妳。」
25歲的她好尷尬，又好害羞：「真的嗎？」

「真的。」

這瞬間，擁有楓紅一樣色澤的兩張臉頰，讓她確信，啊，這才是最好的時光吧。是的，應該是，當然是。

只是，在這一季過度潮濕的深秋，收音機突然傳來Paul Simon的老歌，情緒瞬間像莽撞的雜草，爭奇鬥艷，難以整理，無法收拾。

男孩再一次小聲說：「我喜歡妳。」

她好感動，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鼻酸……眼淚竟潸然流出。因為，那個他從來沒有對她說過：「我喜歡妳。」才四個中文字，從來沒有，一次都沒有。

Still crazy after all these years.

多年過去，她，還記得這首歌，深刻記得，她連一棵樹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