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

作者／駱小紅

跟我相處時間最長的姊妹，其實不是跟我同房而居的二姊，而是從小就視我為競爭對手的小妹。

小時候，因為兩個姊姊都已經唸整天（小三開始要上整天的課），剩下我跟妹妹還「閒著」，當時我唸小一，妹妹唸幼稚園（那時候幼稚園只有大小班），所以跟她共處、共玩的時間也比其他姊妹長了很多；甚至我還得替媽媽牽妹妹去上學。（我還真懂事啊）

因為媽媽一口氣生了四個小孩很累了，所以對小妹非常的「縱容」，她的理由是，「打小孩打久也是會累的，第四個讓我休息吧」可是，如果妹妹哭了，我很有可能被揍（換句話說如果我哭了，姊姊也會遭殃）。所以，經常得要逗妹妹高興，簡直是她的奴隸啊！經常要彩衣娛親，想起來真是小悲哀=.=

當時老媽已經很沒耐性了，小妹耍牛脾氣時，就把她往門外一推，關上門就不管了。如果是我，大概會坐在門口睡覺，反正過一會兒老媽就會忘記生氣的事、讓我進屋。可是老妹可不這麼好料理，她會在門外驚天動地的哭鬧、踹門抓門，電力充足的程度簡直是比那個金色電池的兔子還厲害。所以，老媽沒幾分鐘就會投降，又放她進屋。（也怕被鄰居講話吧）

有的小孩是很聰明的，很快就知道大人的罩門在哪，總之，有心機的小孩真是可怕呀。到我之前，姊妹們都是跟我一樣喝母奶的，可是我的小妹卻是喝牛奶長大的，原因之一是老媽當時「幻想」著生完孩子要出去上班，所以刻意不餵母奶；再者父親當時還兼他們醫院的福利社社長，所以有吃不完的日本奶粉試喝瓶可以用，所以老妹喝的是最好的日本雪印奶粉（在當年除了味全就只有什麼愛美斯之類的米粉，或是給小孩喝豆漿麵茶，奶粉是給有錢人喝的）長大的，還一喝喝到5歲。

印象很深刻的，是小妹那時候用的奶瓶是玻璃的，我還得看好她、以免她耍牛脾氣把奶瓶砸了，我會挨揍。而且她小小年紀就會耍心機，有時候闖禍會賴到我身上，加上她很快身高就追過我了（這輩子沒比她高幾年），所以打架也打不贏她。

大概一直到，她國三時有一次又發小姐脾氣打我，結果竟被我掌嘴，當時她氣極了，想要打回來，我生平第一次撂狠話，「要教訓我，等妳考上一女中再說」小妹是什麼都不肯輸人的，就只有當時她還沒聯考，所以這一點趕不上我（廢話）。當然，後來她不但考上了，成績還很好咧。不過那時候她也成熟了，根本忘記跟我打架的事了。

小妹是個很自動自發的孩子，大概因為前三個姊姊每天晚上都乖乖坐在書桌前面用�\（特別是跟她同住一房的大姊，厲害到連數學題都能背起來），所以小妹從小就以為讀書是做人的本份，很自然就會去用�\，根本不用父母煩惱，倒是我跟二姊，坐是坐在書桌前，看的卻不是課本，而是漫畫XD

總之，小妹從小學到大學，從來沒讓人煩惱過，成績，也一直是頂尖的，最氣人的莫過於她從來不必補習、沒有熬夜的天份，除了我們、也羨煞不知多少同學。當時她的同學有人日夜苦讀，才能換到一個還OK的成績，可是我的小妹，就算上了高中，還是每天十一點就乖乖上床睡覺了（小學是九點，國中是十點）。

她的世界裡、沒有「書唸不完」，「�\課寫不完」這種字眼。小妹的大學生活，也過得非常多彩多姿，也不乏追求者，雖說師大無美女（喂、師大的不要罵我啊），也在大一下學期就被「訂」走了（就是我後來的妹夫XD），但小妹長得又高又挺，追求者倒也一直沒斷過。

大概在大學畢業之前，據說已經劈過兩次腿了。後來，她去教書之後，非常努力地存了錢，還了公費又出國去唸碩士，當時、又劈過一次腿，總之，長腿妹妹劈腿�\力十足，可憐我癡情的妹夫，依然等著她回來。老實說，我們姊妹都喜歡這個妹夫，脾氣好、又心地善良，重點是很體貼。

我們姊妹還住在台大附近時，準妹夫每次從鄉下帶水果來，一定會幫我們洗切剝，裝盒冰好，總之就是非常貼心；然後還會替我們養鳥，照顧寵物。因此，每次小妹搞劈腿時，他總是會可憐兮兮地來問我們，

「怎麼辦？」

當然，我們也義氣十足地，一致挺他啦。還記得小妹最後一次劈腿時，我曾經氣乎乎地對二姊說，
「這次如果她敢來跟我說她要換人，我就跟她斷絕姊妹關係！」

後來，小妹還是嫁給了現在的妹夫，她大學的學伴。我還記得當年師大有個西瓜節（以前師大路還有一條專賣西瓜的巷子，在停車場旁邊，後來拆掉了），當時妹夫很含蓄地送了小玉西瓜給妹妹（黃西瓜代表友誼）哩。不過，就算是這樣，我們還是一致認定了他是我們的「妹夫」。

十幾年後的今天，事實證明妹妹嫁了個好丈夫，當然我也替妹妹高興囉。我跟妹妹的多年競爭，其實是在父母的比較之下產生的，只是生性不愛跟人爭的我，很快就放棄了，大概也是命裡註定的，誰叫我從小四之後，就再也沒比她高過，身高一直沒怎麼長，而妹妹小學畢業時已經156公分，一直長到高中的173公分，成績也一直都是前三名的。後來，父親很明顯地把他的愛都移到了小妹身上，可是我並不在乎，打從我出生開始、我就擁有兩個姊姊都沒有的，爸爸全部的愛，所以，對我來說，「讓」一點給別人，根本沒什麼吧？

轉眼小妹也是兩個小孩的媽媽了，這些年我也經歷了人生�\多變故。改名字時老師曾跟我說過，最明顯的改變會是人際關係，特別是跟姊妹、朋友之間的變化，會讓我覺得不可思議。

我跟小妹，其實在她大學畢業之後就很疏遠，卻在這一兩年，因為她教了一個重度憂鬱症，會自殘的學生，讓她感受到原來「心病真是病，而且病起來要人命」。當時，妹妹才開始懂得我這些年來的內心折磨，她也是現在跟我最親近的姊妹。

我看著她從初為人師，到自己計劃出國進修，買第一部車，買了房子，結了婚生了孩子…她抱著自己的女兒，完全像一個熟練的媽媽，那麼自然地呵護孩子，突然想起了小時候，我也曾經在奶瓶的這一端，用同樣的笑臉去逗她開心。

幾十年的時光，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流過。

有一天我回爸媽家，老媽突然對我說，

「阿貓啊，我還是希望妳跟妳大姊，都能有歸宿。」

我當時愣了一下，

「我都幾十歲了，妳還沒死心啊…？」說真的，再過幾年我跟大姊都要更年期了，誰還會要？更何況我們現在的腦子裡都沒有「結婚」這兩個字啊。

「媽沒有奢望妳們生孩子，但至少要有個伴…」

我開始覺得老媽開竅了，早幾年，她還不准我們太早結婚，後來，也沒催過我們誰要結婚。找個伴、談何容易？年輕時血氣方剛，都沒有那種衝動去找一個人睡一輩子了，何況現在呢？雙人床我一個人睡都覺得剛好，哪裡容得下另一個會打呼會翻身的人來分享？

看二姊跟小妹的婚姻，我真的覺得那是上輩子燒了好香，修來的福。或�\，我這輩子都得要這樣過了吧？一個人，自由自在，可也孤獨。不過，每個人的命運本來就不一樣，經歷也不同，根本沒什麼好比較的。

現在我只希望，大家都不要有太多病痛，能夠好死，已經是一件幸福的事了，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