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駱小紅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迷戀少女時代喜歡的偶像歌手。
一直到近30歲,都還沉迷在追尋他的身影裡,甚至不惜多次飛往香港,感受他呼吸過的空氣,踩踏他走過的土地,只因為,他已然在我初出社會時棄世。

當時有蠻多朋友覺得我「發神經」,怎麼可能為了一個根本算是陌生人的男人,飛到香港去十幾次,然後還冒著被沖煞的危險,幾次去將軍澳墳場給他獻花。其實我不算狂熱,歌友會的網站上我看見,每隔兩年一次的歌友聚會,多的是比我年紀大的歌友去參加,兩天一夜廣東台山之行。

很難想像,他已經在一九九三年過世了。
十幾年後,歌友們自動自發辦起的活動,至今仍然持續著。這些當年跟我一樣青春少艾的人,如今都已經要踏進第二個雙十歲數了!

某次在將軍澳墳場獻花憑弔他時,來了一位看似與我年齡相仿的女子。對方帶著一束紫色的「勿忘我」(台灣的星辰花在香港別名是勿忘我,花色是紫的,正符合這位歌手愛紫的習性),很恭敬地行了禮、獻了花,客氣地與我閒聊,得知我遠從台灣渡海而來,眼神中有著理所當然的欣慰。

我猜大概只有張國榮的粉絲,鄧麗君的歌迷才能明白吧?

隨著搬離舊居,我取下了長期掛在臥室牆上他的黑白照片。其實我並沒有忘記他,只是明白了再怎麼懷念,活著日子還是要過下去,應該拋開那些灰暗的記憶。有時我會回想,當初怎麼會這樣沉迷於尋找一個根本已不存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呢?

除了寫過一篇以他為藍本的長篇小說以外,我收集了�\多他的專輯。因為他不曾到台灣發片,因此在台灣的知名度不似同期出道的張國榮。所以,當他的粉絲,其實是多倍辛苦於其他香港歌手的。

當年,如果由他扮演男主角,張國榮往往演的是反派,兩人不合的傳言一直沒斷過,兩人的性向也一直是外界揣測的謎點。只不過,他在九O年初期便因為憂鬱症,酗酒服用安眠藥過量成為植物人,昏迷17個月之後,拔管往生;究竟是不是同志,到他過世也沒有解答。

而與他有瑜亮情結的榮哥,在廿一世紀初出櫃,到O三年才因憂鬱症跳樓自絕。如果他沒有因為藥物而昏迷,說不定最後會有解答?

他出身香港鐘錶世家,從小過著衣食無虞的貴公子生活。因此當他因為熱愛歌唱決意走入演藝圈時,曾與父親有過一段不小的爭執,兩人透過媒體放話、針逢相對。偶像的光芒�\過他創作歌手的身份時,他一度有過低潮,也曾遠走他鄉,進修服裝設計,也因為對時尚的敏銳度,屢獲香港時尚衣著獎項。

八零年代末期,他因為演唱連續劇主題曲,重回演藝圈,也成為影歌雙棲的巨星。然而鎂光燈下的他,仍然不快樂。他每晚沉迷於夜店,但總在清晨獨自回家時,對著鏡子流下孤單的眼�\。他最大的痛苦,大概就是遇不到能接納他「追求完美」處女座性格的女人。

脫離偶像身份,進入中年的他並不像張國榮那樣,成�\轉型為演員。他專注於寫歌,製作唱片,服裝生意,也對於漸漸成型的狗仔文化感到厭煩。篤信佛教的他,半山寓所裡沒有豪華的裝璜,只有簡單的陳設,一室純白裡、�\放著深色的木製家俬,金色的佛像、金鋼杵、法器。

最後他也在佛號聲中,停止呼吸。

回顧他的一生,我能夠理解何以他曾經跟譚詠麟,並稱香港少女心目中理想丈夫人選。從外在上看來,雖然他的外貌並不算非常英俊,但他彈吐斯文,剛出道時的害羞靦腆,也讓他贏得「純樸歌手」的稱號。他衣著講究,舉手投足有著渾然天成的貴公子的氣質,更是他廣受歡迎的原因。稱他為八O年代的少女殺手也不為過。

敏感多情的他,勢必無法招架後來的狗仔文化。正因為如此,他能在引退之際、九O年代初期走入歷史,或�\對他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也正因為他的早逝,讓他的性向傳言,成為永遠的歷史懸案,也讓女性歌迷多了想像的空間。如若他跟榮哥一樣出櫃,誰知道從東方文華跳下來的,會不會是他?(東方文華是他最喜歡去午茶的酒店)

摯友法蘭曾說,
「誰沒迷戀過偶像?我曾經每晚都要抱著崔健的相片才能入睡呢!」
在那些充滿了考試、教科書與補習的青澀年華,如果沒有這樣的精神寄託,缺乏父母關愛,上下學都得自己走路、沒有聯絡簿的年代,誰能安然渡過那些風雨?

對於五字頭的我來說,他確實是個遙不可及的偶像,白馬王子。只可惜王子永遠只會存在於童話故事之中,而他也因為英年早逝,成為我們記憶裡的傳奇。

那段暗夜哭泣的日子裡,我經常對著他的相片,他憂鬱的眼神渡過漫漫長夜。我渴望有個白馬王子帶我離開,但也知道一切都不可能——因為他已然死去(就算還活著也不可能)但他已然不在,所以也不會讓我失望。

我不會忘記他。他的肉體或�\早已死去,但卻能以最美好的姿態,永遠存在我的記憶之中——他是我永遠的白馬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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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nnchang0403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