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

作者／我的靈魂不在家

「不捨得放手的人都是傻子。」這是很久以前妙在書裡讀到的一句話。

所以妙沒有留他，她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說，就只是安靜地看著他打包行李，看著他把自己東西全收進了箱子裡，卻刻意忽略床邊地上對排的拖鞋。

妙輕輕微笑，那兩對夏花拖鞋還是他堅持要買的呢，「連鞋子都成雙成對，妳這輩子就跑不掉了。」他當時對她說。他的語氣聽起來是那麼有力肯定，但如今威脅要跑掉的那個人卻成了他自己，也�\把鞋子當禮物送是預告了兩人終將分開，而非永遠在一起，走到如今這樣的下場，不曉得他是否曾經後悔買下它們？
　　　　
浴室傳來摔東西的聲音，妙心知肚明裡面的他正發著火，兩個人在一起這麼久了，她幾乎能驕傲的說出連他身上有幾根髮毛都知道。只是如斯的親密都還是抵不夠愛情的消磨，妙後來看得再仔細不過，越是在一起他們就變得越貪心，也越像街上耍雜的小丑，拋著手中一天比一天更多的球，總有天會接不住所有東西，也總有天他們會忘記到底為什麼還要在一起。愛情無端變成了一種看誰會先贏的比賽，這教妙晞噓。

像現在，妙就清楚明白他是在等她開口，他像個小孩等著她的騙哄，等著她自動走向前去摸摸他，親親他，說她很對不起。可是妙真的有些厭煩這樣的把戲了。
　　　
「我的襯衫呢？」
「放在老地方啊。」
「妳怎麼還沒熨？」

「晚上跟阿偉他們吃飯，等下來接妳。」
「今晚？可是我已經有約了…」
「那妳快去取消呀。」
　
類似的對話總是不斷發生，妙不禁要自問，她是交了一個男朋友，不是生了一個兒子，憑什麼他要對她�\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如果她有爆棚的愛心想發揮，如果她想擁有百般容忍的雅量、或者十八般武藝的賢淑全能，那麼她去上新娘教室還是當個幼兒園老師就好了，何必從兩人的相處裡被強迫學習呢？妙其實從來都不算是脾氣良好的人，遑論那個正在浴室裡摔東西的他，這場男人與女人之間的戰爭怎麼衡量都像要打上一輩子，妙不得不因這念頭而驚恐，她愛他，卻從來沒想過得把他的任性及不講理包容的如此徹底。

就是這時候，妙想起來那句話：「不捨得放手的人都是傻子。」

是了，怎麼不是傻子呢，關係荒腔走板至這地步，她自覺自己像個保姆多過像他的女朋友，每天只要好生伺候他就該滿足。

然而妙為什麼要滿足？她想不通這樣的道理，雖然他的確沒有出軌沒有對她打罵也沒有不買禮物送她，可是在妙的心裡面，有個黑洞就是不停地在擴大，她覺得自己在這關係裡的存在快被對方吞沒了，一口一口地，妙這個人遲早會消失掉，取而代之的就是某人的太太或者某人的媽媽，到最後，連她自己也會不記得妙了。

只要想到自己將要消失，妙就會渾身打顫，原來愛情何止給予生命，它還會拿走一個人的人生，將之抹滅，以別取代。

妙的心思千頭萬緒，她尚年輕，還有太多太多想做的事有待她去追尋。此時此刻，她固然依舊愛他，這份愛卻還未來得及準備好要迎接下一個階段。他們著實在一起的太早了，也走得太急太快，既然他看不見這處盲點，就讓她來當那個負心的人，讓她放開他的手，好讓他們都不再傻下去。

有時候，能捨得下愛，才是一種真正的幸福。妙已經領悟了這個道理，同時決定今晚她就要一個人穿著夏花拖鞋，上街吃飯看電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