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

作者／莉莉安

「我希望我的女朋友，像我們公司的業務助理一樣。」
說這句話的男人，是公司裡的專案經理，年紀輕輕便年薪佰萬，是所有女同事眼中的黃金單身漢。

幾分鐘前，我個人還隸屬在「所有女同事」的這個圈圈裡面；但是此刻，我往後退了一大步，正式向圈圈裡的其他人揮手告別。

還有，他頭上這個「黃金單身漢」的光環，在我眼裡好像突然間黯淡了。

「業務助理？」

幸好我回神得快，猛然記起此刻是珍貴的午飯時間，我只有六十分鐘可以大快朵頤桌上的香噴噴雞腿飯，還必須枉顧營養師一口飯咀嚼二十下的教誨，才能在吞下最後一口飯之後還有十餘分鐘趴在桌上小眠。

「對呀，業務助理。」他又重覆一次。

因為大口咬下五花肉又一邊說話的關係，我看見一滴油從他嘴角流下，流過大概是早上太匆忙所以沒刮乾淨的鬍子，再流向下巴。

為免嘴裡自己花錢買的雞腿飯因為眼前那個發亮的下巴而吐出來，我趕緊抽出一張面紙給他。

想不到他竟然給了我一個莫名其妙的微笑。

更莫名其妙的是我，明明平常在走廊上看見這個笑都會心跳加速的，現在的我卻覺得差點心肌梗塞。

「你不覺得公司裡的業務助理很棒嗎？」他手拿著剛抹過下巴的面紙，在我不敢置信的眼神裡又擦上額頭。

瞬間我想起曾經稱讚過他的某位秘書同仁：「你看看他每天下午因為忙碌流汗而發亮的額頭，實在太性感了。」

我當初說了什麼？隱約記得我好像發表了某些英雄所見略同的意見……天啊，原來那些性感只是排骨便當的沙拉油（也有可能是豬油）所造成的錯誤印象嗎？

「舉例來說好了。你看曉珍，她聰明反應快長得又可愛，我上午交待的事，她可以在中午時間就連便當一起拿給我；下午交待她的事，她在下班前一定交出來，還等到我看完了確定沒問題才會離開。」

他發出「嘖嘖」的聲音，我搞不懂是讚歎聲或只是因為排骨卡住齒縫。

「還有那個曉英，」他扒了幾口飯，說話聲音因為嘴裡滿滿的食物而變得口齒不清。「她也很行。」

「她其實叫曉『茵』」。
我幾乎要開口，但是己經懶得告訴他「ㄣ」和「ㄥ」的不同。

「不管我把什麼拉拉雜雜的工作扔給她，她半小時內就整理得有條有理，有圖有表，清清楚楚。還有還有，那些我老記不起來的約會，我就想不通她怎麼記得比我還牢？哈哈，像極我了老媽。」

他「哈哈」的時候噴出了幾個飯粒在地毯上，我不禁想起今天負責會議室清潔的人正是她嘴裡的曉茵。

「你看，是不是很了不起？」他�\上飯盒，用橡皮筋捆起來。「我理想中的女朋友就是要這個樣子，不但自己漂漂亮亮，連帶把我也打點的好好的。女人，就是要這樣子嘛。」

我望向會議室裡的鬧鐘，分針正好指著九。我還有十五分鐘可以休息，實在不應該再擔誤。

於是，我�\上便當�\，連同竹筷一起用橡皮筋套起，然後放進原來裝便當的大塑膠袋。

「順便幫我扔一下。」他指著自己的便當盒，然後站起來伸個懶腰走了出去。

我差點要翻白眼。算了，舉手之勞做環保，就當是幫助殘障人士。

負責清理會議室的曉茵在此時走了進來。

「是誰啊？」她發出厭惡的聲音。「吃飯吃得到處都是，真沒水準！」她撿起地毯上的飯粒，一邊咒罵。

「…我不知道。」我趕緊逃開。

走出會議室，我把便當拿到樓梯間的垃圾筒扔。隱約間，樓上有二個女人的談話聲響起來，聽起來似乎是樓上的會計小姐們。

「我家那個男人回家之後還對我頤指氣使，有沒有搞錯，老娘欠你的？你在公司裡是主管在家可什麼都不是，休想把我當助理。」

「哎呀，都一樣啦。我們家那個，以前還是我們公司裡的黃金單身漢咧。當初他看上我，多少女同事羨慕的。結果呢？他只是從他媽懷裡滾到我懷裡，什麼都要人照顧。」

很多時候，男人之所以是「黃金單身漢」，不是他忙得沒時間交女朋友；大部份的原因，是因為沒有女人願意留在他身邊。

而黃金，指得可能是口袋，或腦袋。

姊妹們，看清楚。